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粘性流体中的斯托克斯方程 (Stokes Equations)
第一步:从宏观物理现象到基本假设
想象一个非常小的物体,比如一颗微米级的尘埃或一个红细胞,在粘性流体(如水、油)中缓慢运动。此时,流体的惯性力(与质量和加速度相关)远小于粘性力(流体内部摩擦产生)。这种流动状态称为“低雷诺数流动”或“蠕流”。
雷诺数是一个无量纲数,定义为:
\[ Re = \frac{\rho U L}{\mu} \]
其中 \(\rho\) 是流体密度,\(U\) 是特征速度,\(L\) 是特征长度,\(\mu\) 是动力粘性系数。当 \(Re \ll 1\) 时,惯性项可以忽略。这就是斯托克斯方程成立的物理前提。
第二步:从纳维-斯托克斯方程到简化推导
描述粘性流体运动最普遍的控制方程是纳维-斯托克斯方程,对于不可压缩牛顿流体,其形式为:
\[ \rho \left( \frac{\partial \mathbf{u}}{\partial t} + (\mathbf{u} \cdot \nabla) \mathbf{u} \right) = -\nabla p + \mu \nabla^2 \mathbf{u} + \mathbf{f} \]
\[ \nabla \cdot \mathbf{u} = 0 \]
其中 \(\mathbf{u}\) 是速度矢量场,\(p\) 是压力场,\(\mathbf{f}\) 是体积力(如重力)。
推导斯托克斯方程:
- 忽略惯性项:由于 \(Re \ll 1\),左侧与加速度和速度平方相关的非线性项 \(\rho (\mathbf{u} \cdot \nabla) \mathbf{u}\) 和瞬态项 \(\rho \frac{\partial \mathbf{u}}{\partial t}\) 相比粘性项 \(\mu \nabla^2 \mathbf{u}\) 是小量,可以被忽略。通常考虑定常流动,瞬态项也为零。
- 保留粘性项和压力梯度:方程简化为力的平衡——压力梯度与粘性力平衡外部体积力。
- 方程形式:由此得到斯托克斯方程:
\[ \mu \nabla^2 \mathbf{u} = \nabla p - \mathbf{f} \quad \text{(或常写作 } -\nabla p + \mu \nabla^2 \mathbf{u} + \mathbf{f} = 0) \]
\[ \nabla \cdot \mathbf{u} = 0 \]
这是一个线性的偏微分方程组,这是其核心数学特征。
第三步:方程的数学特性与基本解
斯托克斯方程是椭圆型方程,具有几个关键数学性质:
- 线性:叠加原理成立。复杂流动的解可以由基本解叠加构造。
- 无时间导数(定常形式):流动瞬时调整,没有波动现象,与时间无关。
- 速度与压力强耦合:连续性方程 \(\nabla \cdot \mathbf{u} = 0\) 作为约束条件。
一个经典的基本解是斯托克斯基本解(或斯托克斯极点),描述了一个在无限流体中作用于原点的点力 \(\mathbf{F}\) 所产生的流动。其解为:
\[ u_i(\mathbf{x}) = \frac{1}{8\pi\mu} \left( \frac{\delta_{ij}}{r} + \frac{x_i x_j}{r^3} \right) F_j, \quad p(\mathbf{x}) = \frac{1}{4\pi} \frac{x_j F_j}{r^3} \]
其中 \(r = |\mathbf{x}|\),\(\delta_{ij}\) 是克罗内克δ符号。这个解是边界元方法的基石。
第四步:典型边值问题与求解
最常见的边值问题是绕球低速流动,即斯托克斯绕流问题。
- 边界条件:在球体表面 (\(r=a\)),速度满足无滑移条件 \(\mathbf{u} = 0\);在无穷远处,速度均匀 \(\mathbf{u} = U\mathbf{e}_z\)。
- 求解方法:利用问题的轴对称性,在球坐标系中求解。通常引入流函数 \(\psi\) 来自动满足连续性方程,将方程简化为一个关于 \(\psi\) 的四阶线性方程(或对速度直接使用分离变量法)。
- 经典解:
\[ \mathbf{u} = U\mathbf{e}_z - \frac{3a}{4r} U \left( \mathbf{e}_z + \frac{(\mathbf{x} \cdot \mathbf{e}_z)\mathbf{x}}{r^2} \right) - \frac{a^3}{4r^3} U \left( \mathbf{e}_z - 3\frac{(\mathbf{x} \cdot \mathbf{e}_z)\mathbf{x}}{r^2} \right) \]
\[ p = p_{\infty} - \frac{3\mu a U}{2} \frac{\mathbf{x} \cdot \mathbf{e}_z}{r^3} \]
由此可积分得到著名的斯托克斯阻力公式:
\[ \mathbf{F}_d = 6\pi \mu a U \]
这个公式是微流控、沉降分析等领域的基石。
第五步:推广、相关理论与现代应用
- 非定常修正:当需要考虑弱惯性或振荡效应时,引入非定常斯托克斯方程 \(\rho \frac{\partial \mathbf{u}}{\partial t} = -\nabla p + \mu \nabla^2 \mathbf{u}\),可用于分析颗粒在振荡流中的运动。
- 奥森方程:作为从斯托克斯方程到纳维-斯托克斯方程的一级摄动,形式为 \(\mu \nabla^2 \mathbf{u} - \rho (\mathbf{U} \cdot \nabla) \mathbf{u} = \nabla p\),其中 \(\mathbf{U}\) 是自由来流速度,适用于 \(Re\) 稍大但仍小于1的情况,它保留了一个线性化后的对流项。
- 滑动边界条件:在微纳尺度或疏水表面,壁面处速度不为零,需用Navier滑移边界条件替代无滑移条件。
- 现代应用:
- 微流体与芯片实验室:流体通道尺度小,雷诺数极低,流动完全由斯托克斯方程支配。
- 细胞生物力学与血液流变学:研究红细胞、白细胞在毛细血管中的运动和变形。
- 胶体科学与膜过滤:计算颗粒的沉降速度、扩散系数和过滤阻力。
- 润滑理论:两紧密相邻表面间的薄层流动,其控制方程可由斯托克斯方程简化得到雷诺润滑方程。
总结:斯托克斯方程是粘性流体力学在低雷诺数极限下的基本控制方程。它从物理假设出发,通过简化纳维-斯托克斯方程得到,是一个线性的椭圆型方程组。其核心价值在于线性带来的可解性,使得许多复杂边界问题的解析或半解析解成为可能,从而为理解微小尺度下的流体运动提供了强大而精确的理论工具。